康斯坦丁·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1876-1957)是现代雕塑大师。他摒弃了传统的追求现实主义的“形”,而选择更为直白、纯粹的“立体几何”,艺术家认为:“东西外表的形象并不真实,真实的是东西内在的本质”……”我只要它的灵魂一闪而过。”巴黎蓬皮杜中心将于3月27日推出罗马尼亚籍法国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1876-1957)的大型个人回顾展。展览将呈现200多件不同类型的作品,展现布朗库西创作的源泉,亦揭示了他的创作过程。
布朗库西的工作室是他生活、创作和沉思的场所,也是此次展览的起点。自1957年艺术家将自己的工作室捐赠给国家之后,它便成为蓬皮杜中心-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此次展览以布朗库西工作室(部分还原)为核心、按艺术家生平时间轴与创作历程排布其经典作品。此外,布朗库西自己保存的文献资料更鲜活地呈现了一名艺术家创作的方方面面。除蓬皮杜中心的藏品以外,此次展览中的作品更有来自全球多个艺术机构或私人收藏。展览将呈现200多件不同类型的作品,包含有120件以上的雕塑、摄影、绘画作品与影片等,通过 11个主题:“白色与光明、灵感、生活轨迹、布朗库西的工作室、女性与男性、肖像、飞鸟、光滑与粗旷、反光与流动、动物、伸向天际的底座”。此次展览也是康斯坦丁·布朗库西自1995年后在法国本土举办的第二次大型回顾展。
布朗库特的雕塑语言在雕塑史上留下了铿锵有力的一“锤”。自文艺复兴时期到罗丹时代,雕塑家更倾向于“塑”(Modelage),从无到有地“揉搓、堆砌、刮抹”较为柔软的材料,从而获得理想中的形态,过去的雕塑家也更习惯于边观察事物和模特边创作的模式,他们作品的大理石版本往往会交付于工匠去完成;而布朗库西挥别了这些前人的惯常做法,开辟了自己的新道路,他选择“直接雕刻”(Taille directe),他直接自己“雕刻”石材,这是一种“落锤无悔”的方式,而且他凭借记忆创作,这样的作品往往更具有经过深思熟虑和无意识双重洗炼的神韵。
布朗库西摒弃了传统的追求现实主义的“形”,而选择更为直白、纯粹的“立体几何”,艺术家认为:“东西外表的形象并不真实,真实的是东西内在的本质”……”我只要它的灵魂一闪而过。”
此外,“空间”也是他创作中至关重要的点。在布朗库西的“通感世界”里,空间、雕塑、它们之间的关系都是自由而流动的,它们互相包容、碰撞、取悦、激怒。空间对于布朗库西的雕塑而言不是“作品之外”,而是作品精髓的外在延伸。
布朗库西在罗马尼亚完成了学院式的艺术培训,对于艺术的热爱推动了他奔赴艺术之都巴黎,又或源于罗马尼亚民族的勇敢血脉,1904年,28岁的布朗库西几乎全程徒步穿越欧洲,来到巴黎定居。
这里的艺术气息浓厚、各类艺术思潮百家争鸣,他流连忘返于卢浮宫与吉美博物馆等藏品丰富的美术场馆。不再局限于对罗马尼亚本土艺术的了解,他极速吸收着新的知识:法国艺术、亚洲艺术、非洲艺术、基克拉迪艺术……保罗·高更对原始、纯粹的世界的追求,安德烈·德兰对立体主义的探寻……与其他年轻雕塑家一样,他也受到赫赫有名的现实主义雕塑大家罗丹的强烈吸引,于是,他在1907年去当了罗丹的助理。时间却只有短暂的一个月,极具个性、不甘心只做大师“复制品”的布朗库西知道:“在大树底下生长不出任何植物来”。
自立门户的第一步,是首先需要一个全然的独立空间,于是,布朗库西先是租借一间个人工作室。在这个艺术家自己一手打造的空间中,处处可见他的个人偏好:满屋的石头元素,他用石头砌墙、雕刻生活家具与艺术作品;满屋的简约几何体,几何的雕塑、桌椅、工具;满屋的白色元素,白色的雕塑、家具、宠物。
艺术家的工作室也是凸显其个人风格的“一面镜子”,正如美国艺术、文学杂志The Little Review的创始人、编辑玛格丽特·安德森(Margaret Anderson)的一段描述来感受一下布朗库西对“白色”的钟爱:
“布朗库西住在Ronsin胡同尽头、Vaugirard街的一处石头砌成的工作室里。他发如雪,胡子花白,穿着长长的、白色的工作袍,他的长条石凳和大圆桌都是白色的,雕刻产生的、附着一切的粉末是白色的,他创作的白色大理石鸟被放置在一个高底座上,就在窗边,一棵巨大的白色玉兰一直放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那时,他有一条白色的狗和一只白色的鸡。”
一进入展厅,便能看到展览的第一章节:十分巧妙的“白色与光明”。白色是不忘故土(白色在罗马尼亚象征光明、纯洁),也是融入新乡,布朗库西创作的大量白色石雕公鸡让人不禁想到法国的“高卢雄鸡”之称,且鸡鸣通常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白色元素在他的作品中预示着“开始、新气象、生命力与初心”。
这一时期,布朗库西在创作上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他放弃了“塑像”,坚定选择“雕刻”,他的作品尚且有具象,但形态往往模棱两可,表面较为粗犷。此时,他正进行着艺术范畴的“弑父”,摒弃了从文艺复兴到罗丹时代惯用的“塑形”雕塑创作法,布朗库西开始了对于追求造型极度单纯化的雕塑之路。
此次展览的前半部分中设置了一整面圆弧墙,贴满了布朗库西自己保存下来的物件:和朋友的通信、自己涂涂改改的日程表、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发票、报刊截取的文章等等,“什么都保存”的布朗库西留下的宝贵第一手资料是他的最佳自白。
他有一双巧手,自制的石灰石大烟囱、木头高脚椅、伟德入口石膏桌子……还有那些无与伦比的艺术品;他有一条白色的萨摩耶,这位傲娇的女士是工作室的守护者,对于可疑的布朗库西的爱慕者也会汪汪大叫,很快在布朗库西的艺术圈子里声名大噪;他有许多前卫艺术家朋友,比如杜尚、莱热、莫迪里阿尼,他们喜欢在十五区的这间工作室里小酌一杯;工作室晚间的派对热闹非凡,吉他与笛子协奏的音乐响起,布朗库西的罗马尼亚朋友们纷纷到巴黎学习跳舞,在他的工作室里编舞,1922年,他首次拍摄了与作曲家埃里克·萨帝(Erik Satie)创作的吉诺佩蒂(Gymnopédies,古希腊斯巴达人纪念太阳神的祭典)音乐相应的舞蹈……
这些信息都指向了一个核心:“他的工作室”,一个有限的却潜力无穷的空间,集齐工作、生活、社交多重功能。其实,这个工作室也是一件艺术作品,也是一个美术馆,是布朗库西1957年遗赠给法国的礼物,由蓬皮杜中心收藏,也是布朗库西所有艺术品的发源地,也是此次展览落地的“基石”。展览特此搬入了一部分工作室用以呈现原貌。
由建筑师伦佐·皮亚诺重建的布朗库西工作室内部照,1997年©Adagp,Paris
正是在这个石头与石膏共奏一曲妙音的空间里,布朗库西构建了自己的雕塑世界。他循序渐进地探索并构建着个人风格,通过1909年雕刻的“女性躯干”主题系列雕塑可以看到他对于简化形体和对作品表面细节处理的思考。
《X公主》(Princesse X)是此时的代表作,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的雌雄同体形态,已初具“变形”的内涵,伟德入口雕塑表面不完全光滑。它较之于1907年的《亲吻》(Le Baisier)有了相对更明确的个人创作倾向,追求极简的几何体与光面。这件作品的外观引起了一定的轰动,也遭到了1920年独立沙龙的拒绝。作品主题在性别维度上的模棱两可也反映出布朗库西从友人杜尚、曼·雷(Man Ray)、特里斯唐·查拉(Tristan Tzara)等受到的影响,显示出了达达主义的抗争情绪。查拉也是一名罗马尼亚人,老乡的情谊在艺术圈总是宝贵的。
“相似与否”和“如何表现”也是布朗库西在思索的问题,对此的探索可以从他创作的一系列肖像作品中窥得精髓。伟德入口用最简洁的“光滑的弧线”表现人物特点,从外观上来看,这些肖像作品相似度很高,但又不完全相同,线条的细微差别让她们看起来各具特色。
“飞鸟”类主题的创作贯穿了布朗库西三十多年的艺术生涯,编织了一条成长线。他创作了大理石、青铜和石膏三种不同材料的“鸟类”主题雕塑多达30多件。当他在创作“飞鸟”的时候,塑造的是极限往上延展的、弧形的躯体,流线型、更为轻盈的姿态,这对他而言象征着人类摆脱世俗的限制,追求精神的极乐世界。本着“大道至简”的理念,他的雕塑越发简约,并充满了理性的思索和澎湃的、由内而外的力量。他对更多的创作进行彻底的抛光使作品表面能够更好地反光,这加深了作品与环境的紧密融合,如镜面般的光滑面同时也意味着没有痕迹、摩擦力小、更明亮透彻。
“当你看到一条鱼,你不会去想他的鳞片,难道不是吗?你会去想象它的速度,它的身体如何如同一道光一般在水中穿梭……”
鸟飞长空,鱼翔浅底,布朗库西所说的“灵魂一闪而过”,是想捕捉事物最原始本质的内核,也是它们灵魂划过的痕迹。布朗库西对自然的信仰和崇敬,对自由的向往,也是为何他最终选择创作 “动物”主题的作品。他创作的动物都有着轻盈的身姿,仿佛时刻能够在所处的环境中肆意移动;他喜欢给雕塑加底座,仿佛给火箭加助推器,既有视觉上的仪式感,又有精神上“时刻准备着”的冲动。
这位被誉为现代主义雕塑先驱,始终带着几分倔强,坚信自己的直觉,不断寻找雕刻的完美和优雅。他的纯真、他的想象力,他雕塑中的革命性、他追求造型的极度单纯化以达到接近事物的本质,为20世纪的雕塑开辟了新的篇章。